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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的东道主是h大修文学的一位,叫张丰。他预先告诉伍珍,这次大家要充分发挥嘴的两大功能,香吃臭聊,所以请的是一帮飘洋过海的文人酸士,而且每人都要贡献一个拿手菜。但因为伍珍住得最远,所以免菜,准贡献酒一瓶,要上好的。
伍珍因为久怀跳槽的意图,无心与这帮书生厮混。无奈张丰纠缠不休,且不断灌米汤,简直把伍珍说成了纽约留学生的交际明星。虽然明知此兄历来夸大其辞,却经不住他的蜜饯攻势,她终于应承了。
一进门,伍珍便感觉到一强烈的中
气味,一半是圆桌上铺天盖地的中
菜肴,且已颇有些骨头鱼刺之类点缀碗碟之间的空隙;另一半则是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射到自己身上脸上,有几道目光而且滞留不去。伍珍觉得好像只有在异
的中
人才对自己同胞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东道主张丰从厨房钻出来,一面拿纸巾揩着两手油,一面口里含糊不清地招呼伍珍:“嗯呵伍小迟到了,今天,呜,大家都饿了就没等。这位是伍珍,伍小
,念哲学的,唔,你们还是自报家门吧。我还得砍那只白切
去。”说毕又转身去剁
。
伍珍这才清楚张丰口里白花花的不是牙是。
介绍一一完毕。名字一个没记住。反正一帮文人,伍珍不大介意。好奇的涟漪逐渐平息,伍珍也投身于吃的大军。
将近酒足饭饱,大家有闲心闲嘴去“臭聊”。残席一撤,失去了中心焦距,于是散漫成几个圈,呈分组讨论状。好在张丰的客厅与饭厅是没门的大套间。几个圈子既各成一统,又能间或遥相呼应,还有一些自由电子在外围始终游来游去。张丰提着一把茶壶,一会儿到这里煽风点火,一会儿又到那儿息事宁人,活像一位八面玲珑的老茶倌。
伍珍现在加入的是最大的一个圈子——政治圈子。
人都说文艺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资料。其实政治何尝不是。只怕有更多的人觉得议政比谈文的娱乐强十倍。特别是不做官的知识分子,越是黑幕恶行,针砭起来越可以显示才华幽默、高风亮节。若是好一阵没有丑闻可谈,大家都会莫名地觉得萧索。真有“嗜痂成癖”之嫌。这大约是人类共
。英文里就有“躺椅政治家”之谓。而且美
电视星期日上午常有政客
战议政的专题节目,成为不少人的周末消遣。这相当于中
人看皮影戏里的大战,台上杀得昏天黑地,台下却悠哉游哉,决揶皮毛受损之忧。客居海外的中
人由于忌讳限制更少,与大陆相隔距离更远,所以议政的嗜癖愈发膨胀。
此刻主讲的是位刚到美的访问学者,递出的名片上虽印着“经济学教授”,却自称认识通天人物,谈话中泰然自若地把半打政界要人的姓字省略掉了。这种故弄玄虚固然颇使座中几个人不以为然,但此公的确透露出一些令人不由得不乍起耳朵听的大陆改革内幕来。并且间或说一句“这个结果香港杂志有可能下个月给哄开来”,“这个过程老百姓永远也不会搞清楚”,“我是绝对相信诸位才肯透这个风”,诸如此类,弄得大家几乎有一种躲在政治局秘密会议室屏风后面的错觉。经济学教授又有说书人的口才,虽跳出几个人质疑问难,都被他的谈锋横扫下来。况且那几个人搦战原不过虚晃一枪,肚子里都想引着教授往下说。
等教授的内部消息加行家分析抖落得连渣儿都没了,张丰的大茶壶也到了。他三言两语弄清了教授的微言大义,马上转着眼珠说:“照您这么讲,运动背后的这个干将倒是个清白人,是为信仰而非为权力喽。问题在于,在我目前的改革大
中,这种人的阻力与危害,较之那帮骑墙的权力游戏者,是不是更强、更可怕……”
这个问话引起教授在内的好几个人的反响。于是讨论柳暗花明又一村,轰轰烈烈地继续下去。
伍珍没有多嘴。听归听,这种事,即便在
外,也以少说为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尽管好些事她听着也有气,可图一时痛快就不值了。她的哲学:三人行,必有我敌。
这会儿她看见张丰提着茶壶往角落里那个静场的圈子去了,便也跟过去。
这是个文艺圈子。
一个搞油画的青年正在大发牢騒,说他的油画全靠在人行道上给人画肖像赚来的钱养着,要不早就饿死了,连油彩都买不起。他说准备再挺五年,要是仍没有出头之日,的,他就转行去干广告。
旁边一个学室内设计的不以为然,说广告业更难挤进去,你不如趁早回,凭你这两把刷子,那边还是有人买“洋”皮膏葯的。
这时候学比较文学的一位大胡子进来说:“艺术家应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嘛!何必如此为俗所累呢?”
搞油画的眉头跳两跳,反问:“此话有理。只是这里牵涉到吃饭问题。试问你老兄若是篇篇论文都遭‘举世非之’……”
大胡子捻须微笑:“那就是我的福气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的文章最大的可能是举世冷遇之。做学问本来都是做给同事同行看看而已,只要自得其乐就行了。”
一位搞人类学的一脸严肃地掺进来:“老兄此说我不敢苟同。我们这些出来的人,大都肩负有比较文化的使命。比较的目的是什么?是宏观意义上的深刻理解。理解的目的是什么?是制作出一种建设的批判吸收综合改革方案。这决非自得其乐的事情。”
这话好像触动了一根集神经,顿时炸了锅。
“是呵,振兴老大中,非我辈莫属!”
“我现在一听使命感就头疼!”
“你能把曹雪芹和莎士比亚比出个高下我就服了。”
“拿破仑和忽必烈怎么比?”
“把痰吐在街上与把痰塞在西服口袋里哪个更卫生?”
“民
非彻底改造不可?”
“崇洋是没办法的事,人家的货好嘛!”
“油墨油墨,关键是幽默。你什么都看不透,还画什么画!”
“我是长远的悲观主义,眼前的乐观主义。”
“人这种畜生是没有希望的。”
“贝多芬也是人。”
“这你不能证实。”
“报上刚披露了,paul de man原来是纳粹,叫那些醉心于解构主义的时髦弟子们吃一闷棍!”
“林语堂倒是在比较之后找到了综合葯方:英乡村+美
家用电器+中
厨子+日本太太+法
情妇。”
“这也是咱们将来的吃饭家伙:在美吹中
,在中
吹美
。”
“一瓶子不满,两边晃荡。”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到哪儿都飘在浮面上。”
“要做学贯中西的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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