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一边往嘴里塞着一个热狗,一边上楼梯。她像吃玉米一样,把外面的面包筒先吃了,剩下里面的白肠,她吃着里面的肠子,她是在外滩的一家新开张的美快食店里买的,广告上说,一切原料和配方,都是正宗的美货,吃上去,好像是有许多的不同。
她来到门前,打开门。
里面还拉着窗帘,留着夜晚狂欢的腥甜气味。大上的被子卷成一团,看上去像有人睡在里面一样。
小敏一怔,正在嚼着的东西一下子在喉咙口噎祝定睛一看,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厕所里,打开镜子前的灯,拿了她的杯子去接过滤器里的。
一边喝,一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
灯是粉红的,人在那样的灯光里,显得有点朦朦胧胧的。
擦一擦眼睛,擦不去眼圈上的那一圈淡淡的青。
她拿起放在牙膏旁边一小瓶葯,那是她每天吃一粒的避孕葯。
她对着灯摇摇瓶子,看还有多少葯,里面坚硬的小葯丸索索地响着,听上去只有几粒了。
她把它握在手心里。
她把杯子里的倒了,另一只手握着杯子走出去。
她打开大柜,翻出一个大塑料袋,是那次她和小陈去买窗帘时用的。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又转身回到厕所。
她把手巾架上黄的毛巾拉下来,四下里看了看,拉开半掩的浴帘,弯下身在浴缸里仔细检查,她从里面拾出一根她的长头发,小心地丢进马桶里,哗地冲下去。然后,她打开,从浴缸旁边拿了海绵,找到一罐清洁剂,一边喷一边擦浴缸,一边拾出自己的毛发来,丢进漏着的马桶。
她拉开窗帘,推开阳台门,把大上的东西通通抱到阳台里去晒。她抓住单的一头,把单可能有的东西拼命地抖下去。然后把单搭在竹竿上,一边摸,一边看。她发现了什么,用手去捏。她把单从竹竿拉下来,抱到浴缸里,打开龙头。
回来,她爬到光秃秃的席梦思上,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翻到了她的一根断了的发夹,跪着移到头的窗前,撩开窗帘扔了下去。
走廊里传来了哗哗的声。
她在窗帘上摸到了什么,又伸手去摸了摸,把手放在自己鼻子前闻。
她把窗帘卸下来,抱到浴缸里去。
大花的、硬硬的新窗帘也被接进了里,发出细小的叹息般的声音,颜也渐渐变深了。她伸手去搅动里的窗帘和单,它们散发出而新鲜的气味。她撩动单,想找到原来的那些痕迹,可手指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挣不开来。
挣,
挣,
她终于把手指从布里甩开,原来是手上戒指的蝴蝶翅膀勾住了布。
她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洗脸台上,埋头洗起来。
她前和膝盖上的服都透了,头发也搭搭地垂在脸上,看起来像是一个在家里换季大扫除时冲锋陷阵的主妇。
她打开大柜,把自己的服一一从架上卸下来,黑的底裤,袜子,紧身。零零星星的小东西,一一装进那个大塑料袋里。
这时,她翻到了一些镜框。
隔着玻璃,小敏和安安,在除去了窗帘、突然变得明亮无比的光线里,向她笑着。
小敏看着她们从前的样子,那时候,她们的青春期还没有过去,胖得有一点蠢。她们是在读护士学校的时候成为朋友的,她们住上下铺。小敏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安安,小敏第一个到,把自己的安排好了,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后来的同学忙活。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都在将来的同学面前,对自己的人撒着。小敏心里看不起她们,就拿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们。
这时候,她看到了安安。安安胖胖的,漂亮的大眼睛毛绒绒地看着她那上大学的表哥为她支蚊帐,她的脸,像一只小小的、无辜的羊。她的表哥斯斯文文地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里发出清爽的气味。
有时候,一个人带来的朋友或者人,无声地显露了他的背景。比这个人自己表现出的东西更有说服力。小敏那时候就对安安有了好感,她想,那女孩子是安全的,有身价的,小鸟依人的。
然后,她们就像寄宿学校的好友那样,一齐去吃饭,一齐上课,一齐打。在她们的关系里,小敏从来是上风的,主动的,指挥和保护式的。安安则是低调的,温柔的,安静的。
她捧着镜框在那套公寓里走来走去的,找合适挂上它们的地方。在她的身后,大敞着的阳台门外,晾出去了的花窗帘在风和阳光里翻飞。
她在沙发上拿起一只白的袜子,那也是她的。
茶几上有装干惠珍珠茶的小纸袋,那是她一早一晚喝的。她把它在手心里揉成一个小纸团,从窗上扔了下去。
最后,她决定把照片挂在沙发后面的一小块空着的墙壁上。因为在那里,一开灯的话,小小的黄光晕,正好罩在像片上,是温馨家庭的样子。
护校时候的小敏和安安,在新新的大花的墙纸上,笑着。这时,楼底下那户人家的电钻又大叫起来,它又试图进入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喧嚣。在小陈婚礼上的安安和小敏,在新新的大花的墙纸上,联手抵抗闹酒的人,在刺耳的电钻声音里。
小敏在刺耳的声音里看着墙上的像片。
从学校一毕业,安安就和小陈结婚了。他们在医院病屋里认识的当天,安安就在吃饭的时候告诉小敏,她说她的病区里来了一个小伙子。安安的眼睛在暗暗的食堂深闪着光,小敏看着她,用手里的筷子点住她说:“你喜欢他,你说他的时候,脸都红了。”
小敏还记得,当时,安安没说什么,打了她一下。
从此,安安在最冷的大冬天,也不穿第二件毛上班,为了使自己的身看上去更有曲线;在小陈可以下以后,故意把自己的钥匙锁在护士房里,央小陈帮忙开门,这样,小小的安安就可以仰着脸,她知道她最好的表情,是小鸟依人。这样的事情,安安悄悄地做了好多,可是,她从来不在小陈的病房里说笑和停留,在小陈越来越多地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常常就不出现了。
小敏知道,安安趁在病房做作业的时候,把自己家里的地址给了小陈。
病房也是一个小社会,病人们看出来小陈和安安的事,有人开他们的玩笑。可大家都说是小陈在毒害青少年,猛追安安。
当时,护士学校的实习规定第一条,就是不可以和病人有任何纠葛,每一届学生其实都有和病人有故事的,大多都被严厉地罚了。只有这批,没有一个人说,在这件事里是安安品行不端。总是说小陈是个多情人。
所以,安安顺利地找好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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