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吕齐出发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我们按规定每人随身带了三十五公斤重的行李,两个大旅行包,里面除了长途旅行必备的物品及少量食物外,装的全是皮夹克和羽绒服。“面的”司机一眼就瞧出我们是哪一部分的了,笑呵呵地问:“兄弟,发了吧?”
“头一趟,”吕齐说,“顶多算发展中家。”
司机咂着嘴儿说:“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俄罗斯就真那么缺东西?”
“那得看缺什么,”吕齐说,“飞机大炮核武器人就不缺。”
“对,”司机乐,“敢情就缺毛服。我听说倒儿爷们带的都是南方人做的伪劣产品,那些破烂玩意儿老毛子也认?——你们带的什么货?”
我和吕齐没理他。
路上尽是些披着雨披匆匆赶路的各行人,公共汽车背着花花绿绿的广告标语载着满车的乘客时快时慢地行进,我看见前面车里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儿打了个大呵欠,我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幸运的是路上没有堵车,我们顺利地到达了火车站。时间还很富裕。我和吕齐都在心中默念:但愿一切顺利。
“到了莫斯科给咱中人长点儿脸!”司机启动车后,扬手朝我和吕齐喊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这话可真把我惹火了。
“你他以为你是谁呀!”我对着汽车屁
喊道。我真火了,我甚至追着汽车跑了几步。
吕齐劝我:“你跟丫生什么气呀!”
我们推着两轮货架小车来到进站口,这里已经集中了各路倒儿爷。中人居多,中间还有很多俄罗斯人、波兰人、捷克人什么的。多数家伙的“行李”明显超重,有些人的身上套了两件皮夹克,外面还披上一件羽绒服,脸膛憋得通红,看上去像一条条“热狗”。不少候车的闲人围着这彪人马指指点点。如今谁都知道我们是一帮
际倒儿爷,可我一时间对自己的身份还无法认同。
吕齐摘下眼镜擦着镜片儿上的珠说:“真有人给我算命说我求财不宜去西北方,我他
才不信。昨天晚上我用周易给自己卜了一卦,你猜怎么着?得了一‘大有’。”
我连称“好卦好卦”,其实我屁也不懂。这时,队伍开始朝前涌动,车站警察脸对脸排成了一条人为甬道,维持秩序。一共三道关卡。第一道验护照,第二道称行李,第三道查车票。最混乱的是一关是称行李,验称人员把称星打在三十五公斤的位置上,一看超重就命令旅客往外拿东西,吵闹声、求情声、哀叹声响作一团。一位高鼻深目的外姑娘一见自己的“行李”超重便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飞珠溅玉,害得值勤人员连连摆手让她过去了。我身后的一个家伙小声骂道:“姥姥,还是洋女人盘儿靓招人待见。”
候车室里又闷又热,人和货挤成一团,空手呆在那儿都难以忍受,何况还拖着个大包。好不容易捱到进站,我和吕齐都已是大汗淋漓。
“创业举大义,啊——容易吗!”我抽空儿喘了口气说,我觉得浑身筋骨酸疼。
“苦不苦,想想高考读八,”吕齐说,“这么着流汗我觉得心里踏实。”看来他真是作学问作烦了。
我们乘坐的那趟车是俄罗斯车,两个俄罗斯胖大嫂站在车厢口验票。我本来坐火车的经验就不多,摊上两个洋大嫂值班,感觉很有趣。我们买的是普通包厢的票,四个人一包厢,除了我和吕齐,同包厢还有一对儿俄罗斯夫妇。那女的倒是挺漂亮,可我真他受不了他丈夫身上那
浓烈的
臭味儿。他们带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看样子早超重了,可你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上来这么多东西。包厢里又窄又暗,空气很恶浊。我拼命想打开车窗,却弄不动。俄罗斯女人冲我连连摇手,说了串带颤音儿的美妙俄语,我他
当然一句也听不明白。吕齐说:“别费傻劲儿了,这窗户根本打不开。”老毛子看看我,看看吕齐,相视一笑。我问吕齐:“你知道丫乐什么吗?”吕齐笑着摇头:“肯定觉得咱哥儿俩特傻。”
我现在一想起那六天六夜的火车生活,肠胃里就有一种梗索的感觉,要不是有吕齐做伴儿,我肯定崩溃了,我的适应能力很差。这一点吕齐比我强一万倍,他很快就跟两个俄佬混熟了,双方用有限的几个俄语词加上英语(那对儿俄罗斯夫妇的英语同我们的俄语一样糟)再附带手势、画图磕磕绊绊地交流。我们得知女人叫莲娜,她的混蛋丈夫叫安得烈。你很难想象矮小粗鄙的安得烈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漂亮媳妇儿。莲娜和安得烈并不比我们大多少,事实上他们才二十二、三岁,可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莲娜是个娴静乖顺的女人,好女人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吕齐和她对视的时候,她动不动就脸红,使我想起“桃之夭夭”之类的美丽词句。安得烈有一帮狐朋狗友在另一包厢,他们来来回回地窜个不停,简直把我烦死了。列车在中
境内的时候他们还稍稍收敛一些,一过满洲里海关这帮狗东西就撒起欢儿来,眼神儿也变得凶蛮起来,当然莲娜嫂子除外。一个浑身是毛、臭气熏天、
重足有二百多斤的“大个子萝卜”邀请我和吕齐同他掰腕子,我们拒绝了,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这混蛋长得像头巨熊,手大得足以握住个篮球,我们可不愿给丫露脸儿的机会。车厢里大多是中
人,除了自己一伙儿的,互相之间存在着一种普遍的敌意,很难进行交谈。
列车开入俄罗斯境内,景物好象一下子变了,一望无际的青草和各种泽的星状小花儿点缀着大草原,令人心旷神怡。天空的颜
湛蓝湛蓝,飘浮的白云呈透明状,层次感极其强烈,简直有一种直视无碍的悦目感,远山的轮廓也变得异常清晰。这一带的大自然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污染,我想只有西伯利亚寒流能暂时改变一下这里的一切。吕齐和我扒在窗口看风景,都快看傻了。一霎时我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存在。
当列车缓缓驶入赤塔——俄罗斯境内第一个大站时,我几乎被吓了一跳:无数个俄罗斯男女在月台上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无言地示威,其实他们都是专程赶来购物的。车内的中倒儿爷们纷纷行动起来,列车员大嫂笑嘻嘻地打开了窗户,有经验的家伙们占据了窗口的有利地形,开始大声叫卖,还有人大喊:“同志们冲啊,发财的时候到了——!”
我和吕齐每人拿了几件羽绒服兴冲冲地下车,到月台上去卖。事先我们已经学会了俄语一到十位数字的发音。每件羽绒服的价钱比预想的要低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我拿着羽绒服同围上来的俄罗斯人讲价钱,憋不住直想笑,我这个“外商人”实在有点不称职,有一个俄罗斯姑娘低头翻检了好一阵儿,摇头表示对我的货物不满意,我他
简直……
我的倒儿爷生涯第7节未完,请进入下一小节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