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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妖姬》第1章:妖女和人头

桂雨清作品

  纷纷扬扬的雪直到子夜时分才停了下来。

  各种商店已经打烊,象征繁华的霓虹灯相继关闭,只剩一面“瑶宫”夜巴黎舞会的红绿广告;四周用彩se的小灯泡镶嵌起来,忽闪忽灭,活像飘移坟走上的磷火。

  “欢乐今宵”舞会酣兴末衰,散溢出的脂香、酒具却被凛冽的北风席卷而去,残留下呻吟般的鼓乐声。

  冻僵的月凝眸着清冷人稀的街道。洋车优宋福贵揣手倚在路灯下,望着guo民饭店大楼陆续闭灯的窗口。那里专门开设供有钱男女幽会的“鸳鸯间”,残冬寒夜,鸳鸯们已进入香软的温柔乡。舞会散了,那些挽着“老斗”“的女郎,官商夫妇都坐着汽车或”包月“走了。现在,剩下的是死般的静寂。这里是法guo租界地,洋车快到这里来是经准许后并上税的。宋福贵握手跺脚,失望地骂着街,后悔不该来这里,准备拉车回家。

  一gu淡淡的幽香自脑后飘上具端,他惊诧地转过身,瞳孔立刻闪出惶恐的光斑。

  四周报空旷,不知眼前这个少妇是如何出现的,简直像个行动无声息的幽灵。他伸颈去看少妇的身后,雪地上竟无她走过的踏痕。

  少妇面庞清丽,显得美艳又据傲,眉宇间蕴着微微寒气,眼睛像结着蝉翼般薄的冰而失去女xing的妩媚。yi饰不仅华丽,而且全是蓝se的,裹住颀长身躯的棉袍、皮靴、耳环、戒指、鬓花无一不发着蓝莹莹的光泽,连手里拎着的包袱都是蓝se的,在月光下,显出神秘和深道的气氛。

  “小jie,您坐车吗?”

  宋福贵终于启开像生锈铁门一样笨重的嘴,往日乖巧、灵活的she头变拙了。望着灯光已熄、门紧关闭的饭店,心里发毛,琢磨着这位蓝yi女郎。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女郎若有所思地问,北京口音里夹着点东北腔。

  “宋福贵。小jie。”他茫然不解,摸着左颊上的那块黑记,女郎的视线正固定那上面。

  “家住哪里?”

  “河东沈庄子。”他紧系腰带壮胆,努力地咳嗽一声。

  “就到沈庄子。”女郎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话音刚落,身子已轻盈地坐到车上。

  “我问你,”女郎口吻变得温柔些了,“沈庄子长禄里的老槐树还有吗?”

  “有,有。小jie。”

  宋福贵回答着,双tui测得很快,这样,浑身的血液才能循环起来。他想,沈庄子是贫民区,只有长禄里还像点样子。他不敢说自己就住在老槐树下的小院里,也弄不清,这位阔绰的小jie或太太究竟和长禄里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女郎停顿片刻,“你家有什么人?”

  “守着个老娘。”

  他满腹狐疑。这年月,洋车仪撞红运,拉个媳妇回家的事不算奇闻,女人多是不堪忍受欺辱而盗财,甚至杀人撑出逃的。但拉回的,无不是祸害,早晚会被搜出来,车优跟着吃官司。宋福贵的同行大马曾拉回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如火如荼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天降横祸,媳妇被人勒死在chuang头,他的眼睛活生生地被刀剜去,滚炕疼了三天,空抓着两手死了。后来,从警察的嘴里传出,那个女人是从督军府跑出来的。想到这,他双tui打着哆嗦,不禁扭头望了女郎一眼。女郎端坐车上沉思,面若冰霜,两眼却泪盈盈的,凝望着错缩身子的月亮,月脚儿下有一缀不动的云,像迎风流淌出的鼻涕。

  “你们的日子很苦吧?”

  “不苦,不苦。”驰车拉得飞快,脚下的雪响成一片。

  在长禄里胡同口,宋福贵放下车,女郎咬着嘴chun,深深地望了他半晌,像鼓着勇气,低下头说:“带我回家看看吧。”

  宋福贵扑通跪在地上,又趴起来打着揖说:“太太,您打死找,我也不敢。太太,您是不常出门的吧,我这就拉您上火车站女郎轻轻地叹口气,频频点着头,说:“好,我去去就来,你稍候。“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小jie,包袱——”他嚷着,想追上去,并要提醒这是条死巷,很短,只有三门九户人家,要找哪家只须打听自己就行,但又想起车行有问必答,但不能多嘴she的规矩。他点燃一支香烟,刚要吸,便听到胡同里有沉重的脚步声,是对门专卖估yi的赖于,唱着皮黄,晃着膀子走出巷子。

  “福贵,练‘戳脚’,等jie儿吗?”赖于是个下流胚,三句话不离本行。

  宋福贵知道赖子眼尖角黠,忙用车上的遮膝布盖住包袱,不料,手碰到一个硬布包儿,打翻地上,雪上满眼是散落的银圆。他惊呼一声,赖子的眼球进出极强的光。倒吸一口气,慢慢地蹲下,神态贪婪地捏起一块。

  “别动,人家的!”宋福贵牢牢地盯住他,知道赖子能在人眨眼的功夫,魔术般地偷走几块。

  “拉的难?”赖子问,扭脸用胳膊护住很圆。

  “一位太太,进咱长禄里了。”

  “瞎话都编不圆。”赖于歪嘴一笑,露出几粒焦黄的牙齿,“谁的家谱咱不知道?长禄里哪有拉屎挂油的qin戚朋友?”

  “刚走进胡同,跟你前后脚儿,没看见么?”宋福贵神情焦急。

  “没有呀!”赖子站起身。

  宋福贵从他手里夺回那包银圆,径直奔进巷内,赖子紧随身后。巷内四间无人迹,只有那棵老槐树立在寒shui般的月光里,向夜空伸展出狰狞的枝叉。他毛发登时竖立起来。

  “ma的,两行脚印,这是我的。”赖于划着火柴,察看着雪地痕迹,说,“这几个脚印小,咦,没啦!”

  “我拉了个鬼——”宋福贵瘫坐在地上。

  赖子夺过钱布包,拿出一块银圆,再次地用嘴吹气,放在耳畔,说“钱是真的。

  福贵,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钱嘛,哥哥不问你从哪来的,说霸道话是‘见者有份’,说没出息的,是赏哥哥两块。我爱财啦!“他未待朱福贵开口,把一摞钱揣进棉袍内,极不情愿地把布包扔过去。泥胎木偶似的宋福贵才走下神来,猛然弹跳起来,赖子以为来抢钱,拔tui先跑。宋福贵想到的是丢在车上的包袱。

  那蓝布包袱还在车上。

  宋福贵提起包袱往家里走,脚步踉跄地奔到低矮的院门外,“砰——砰!”地砸着门板,“mama,我是福贵!”

  宋福贵一系列失态的举动,都被藏在暗chu的赖子窥视去了。他知道更贵重的东西在包袱里,银圆或许是什么赏钱;如果是这样,那宋福贵不定替人干了什么勾当。

  想到银圆,他又像黄动般地溜过去,眼睛看到那钱布包还在地上。

  苍老的声音自院内传出:“是福贵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责备他说,“听得见,门都被你捶倒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宋福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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