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窥视者第一节上一小节]能看清楚防波堤的倒影。同样,防波堤的暗影在面上只构成很不明确的一条长带,不断地被起伏的面打乱。堤面走道上围墙的倒影也逐渐和围墙的墙身连成一片。此外,走道和围墙上堆满了在太阳底下晒干的渔网、空箱子和高大的柳条篮子一一一一都是些捕大虾和龙虾的篓子,采牡的筐筐,捕蟹的笼子。奔过来接船的人群,就在这些杂物堆中费劲地绕着路走。
行驶在退的面上的轮船,船身的位置是那么低,因此从甲板上简直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防波堤的笔直的堤壁。堤壁的上下两条横线形成透视线,一直通到码头,到了信号台前不远的地方,堤壁被停泊轮船的斜桥切断。斜桥是倾斜的,下半段的桥面比较光滑,被浸成褐,一半布满了绿的苔藓。轮船和斜桥的距离始终是那么远,仿佛轮船完全停止了前进似的。
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个石块砌成的坡岸正在不知不觉地靠近来。
早晨的太阳像通常一样有点朦胧,几乎叫人分辨不出暗影——可是阳光仍然明亮得能够把这个斜桥分成对称的两半,一半比较暗,另一半比较明亮,形成一个尖嘴直指着斜桥的下端,在那里沿着斜坡升上来,在海藻中间拍击着。
小轮船逐渐挪近这个从影中浮现出来的三角形石坡;轮船的动作本身也是侧斜的,而且缓慢得愈来愈接近于完全停顿。
海在斜桥的凹角里均衡地。有节奏地涨落着,虽然涨落的幅度和节奏有轻微的变化;肉眼可以看得出这些变化,但总不超过十公分和二三秒钟。在斜桥的下端,大簇的绿海藻随着海的涨落,时而隐没,时而露出面。不时有一个较强的回头打乱了海有节奏的摇晃:两撞在一起,发出一下清脆的打击声,进出的花溅射到堤壁上较高的地方。这种回头的间隔距离显然是固定的,虽然间歇的时间有长有短。
轮船继续挪动,船边和斜桥的边平行;只要轮船继续沿着防波堤前进——或者假定它在继续前进——船和斜桥间还存在着的那段距离就会逐渐缩小。马弟雅思在设法找寻一个标记。在斜桥的凹角里,海一涨一落地冲击着褐的石头堤壁。这里离海岸已相当远,面上再也看不见那些把港口弄得脏兮兮的零碎漂流物。斜桥脚下随着海时沉时现的那些海藻——鲜洁而又光亮,像从海底里捞起来的一样;它们大概从来不曾在面上露出过很久时间的。每一个小小的波冲上来的时候都要带上来一些松散的海藻,马上又把它们带着后退,使得它们的纠缠在一起的带状根茎软绵绵地平摊在淋淋的石头上,顺着斜坡的方向躺着。不时有一个较强的头冲得高些,退下去时把一小潭闪着亮光的遗留在石块的缝隙中,把天空反映出来,可是只经过短短的几秒钟就干涸了。
马荣雅思终于在斜桥背后的笔直的堤壁上找到了一个8字形符号;这符号刻得相当明确,可以用作标记。符号的位置恰好在他的对面,换句话说,再过去四五公尺就是那斜桥从堤壁那儿突出的所在,这标记就在那个所在的左面。一个涌来,把标记淹没了。他尽力不挪动眼睛,继续盯着标记原来的位置。三秒钟以后,他又看见了那个位置,可是他不能肯定他正在望着的就是那个标记:石头上还有别的凹凸的地方,样子看来完全像——也并不更像——他记忆中的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圆圈。
什么东西跌了下来浮在面上,是从防波堤上扔下来的——是一个纸团,颜和普通香烟壳子的颜相同。在斜桥的凹角里,涌了上来,恰好撞着从斜桥上冲下来的一个较猛的回头。这个定期的冲击恰好发生在漂浮着蓝纸团的地方,纸团在冲击声中被淹没了;几滴花溅射到陡削的堤壁上,同时一个猛烈的激再一次淹没了那簇海藻,还继续冲上去,一直淹没了石块间的缝隙。
头马上退走;柔软的海藻平摊在被打的石头上,一簇簇地朝着斜坡的方向并排躺着。在那个明亮的三角形里,小潭的反映着天空。
那潭还没有完全流光以前,面的亮光突然昏暗起来,仿佛被一只大鸟飞过这没似的。马弟雅思抬头仰望。一只冷酷的灰海鸥从后面飞来,用同样缓慢的速度,又一次沿着横弹道线飞翔;两只翅膀动也不动,向两边展开,构成两个弧形,两个翅尖稍微下垂,头向右边倾倒,用一只浑圆的眼睛观察着面——不是面就是那条轮船,或者什么都不是。
那潭如果是被一只海鸥的投影遮没的话,从它们双方的位置看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在那个明亮的三角形里,石块之间的缝隙已经干了。波在斜桥的最下端涌上来,把海藻冲得向上翻倒。左边离开四五公尺的地方,马弟雅思看见了那个刻成8字形的标记。
那是一个横8字:两个圆圈大小相等,直径稍稍小于十公分,两圆相切。在8字的中心,有一个微红的瘤状物,长满了铁锈,很像以前在这里针过一颗铁钉似的。过去可能有一颗螺旋钉扣着一只铁环,和堤壁垂直,退时头把铁环冲击得随意向左右摆动,日久天长,就在两边留下两个圆圈。这只铁环那时候一定是用来拴住缆索,让船只在码头前面停泊的。
可是铁环的位置太低,几乎经常被淹没——有时甚至在下几公尺。而且铁环的直径不大,和通常使用的缆索大小不相称,甚至小渔船的缆索也不行,看来只能用来拴住一些较粗的小绳子。马弟雅思把视线转了九十度角,望了望挤在一起的旅客,然后低下头来凝视甲板。人们经常告诉他这件事:一个下雨天,父母把他独个儿留在屋子里,他没有动手做第二天要交的算术作业,却花了整个下午坐在屋后的窗户前面,画一只栖息在花园栅栏的一根木桩上的海鸥。
那是一个下雨天——表面上和别的下雨天没有什么两样。他对着窗户坐着,靠着那张嵌进窗台里的沉重的桌子,拿了两本很厚的书垫在椅子上,为了用起笔来方便点。房间里无疑十分暗,大概只有桌面承受了足够的外来光线,使得上了蜡的橡木桌面闪耀发亮——可是也几乎没有发出什么亮光。练习簿里的一页白纸就是唯一的真正明亮的白点,也许还有孩子的脸——更严格点说,还有他的一双手。他坐在两本字典上面——大概已经坐了几个钟头。他的图画差不多完成了。
房间里很暗。外边下着雨。那只肥大的海鸥动也不动地栖息在木桩上。他没有看见它飞来。他也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起就栖息在那里。通常海鸥是不会飞得这么靠近房屋的,即使在最坏的天气也不会,虽然花园和海之间只隔着一片三百公尺的光秃秃的旷野。这片旷野高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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