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需要这笔钱。将近三个月来,卖出的手表远远低于平时的数量;如果事情再不顺手,不久他就要用低价把存货手——很可能要亏本——而且要再一次另找一种职业。他设想了好多解决困难的办法,立即到这个海岛上兜揽一次生意是这些办法中很重要的一个。眼前这时刻,一万八千现金比他能够赚到的百分之三十利润要重要得多:他不准备马上补进另一批手表,这样,这笔款子就可以使他耐心地等待较好的日子的到来。如果一开始时他没有把这个特殊的地方列入他的工作计划,那一定是为了把这个地方保留到将来困难时期派用场。如今环境逼迫他作了这次旅行;正如他事先所担心的一样,动身以后就发生了无数不愉快的事情。
轮船在早上七时开出,首先就迫使马弟雅思比平时早些起。平时他总要快到八点才乘公共汽车或者区间火车离开市区。其次,他的住所离开车站很近,离开码头却很远,市区的各路公共汽车又没有任何一路能够真正给他缩短路程,他算来算去,还不如步行走毕全程。
在清晨的这种时刻,圣雅克区的街道上还没有一个行人。马弟雅思想按近路,走进一条胡同,仿佛听见一声呻吟——相当微弱的呻吟,可是似乎就来自他的身边,使他不得不回过头来。没有任何人;街道的前面和后面都是空荡荡的。他正想继续走路,忽然又听见同样的一声呻吟;声音十分清楚,近在他的耳边。这时候他注意到右边伸手就能摸到的一家平房有一个窗户,里面还有灯光透出,虽然现在天已大亮,而且挂在窗玻璃后面的那块单薄的纱窗帘不可能阻止屋外光线射进屋内。屋里的房间显得很宽大,那扇唯一的窗户却比较小:也许宽一公尺,高度也不会超过一公尺;镶着四块同样大小的、差不多是四方形的窗玻璃,看来这个窗户装在农舍上比装在这所城市房屋上更适合些。窗帘的皱格使人看不清楚室内的家具,只能看见屋子深被电灯照得特别亮的那些东西:一盏
头灯的圆锥形平顶灯罩,一张凌乱的
的较模糊的轮廓。一个男人的侧影站在
边,身子稍微向
俯着,一只手臂举向天花板。
整个景象是静止不动的。那个汉子的手势虽然没有完成,他却像雕像似的动也不动。灯下头小桌上面有一个蓝
的长方形小物件——大概是一盒香烟。
马弟雅思没有时间等在这里看看下一步的情况——如果下一步当真会发生什么情况的话。他甚至不能断定那呻吟声就是从这屋子里发出来的;照他的判断,应该来自更近些的地方,而且声音不像隔着关闭的窗户那么低沉。仔细回想起来,他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否只是含糊不清的呻吟声,现在他相信听到的是可以分辨的说话,虽然他已经记不起是些什么说话了。这喊声是悦耳的,而且不含有任何忧愁;从喊声的音判断,发出喊声的人大概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或者是一个女孩子。她靠着一根支撑着甲板一角的铁柱站着;双手紧握在一起,
在背后腰眼上,两
僵直,稍稍分开,脑袋倚在柱子上。她的两只大眼睛睁得十分大(而这时所有的乘客因为阳光开始照射,都或多或少地眨已着眼皮),她继续向前直视,态度就像刚才她凝视他的眼睛时那么平静。
看了她这种目不转睛的凝视,起初他还以为这小绳子是她的呢。她也可能有收藏小绳子的解好。可是他接着就发现这种想法是可笑的;这种游戏不是小女孩爱玩的游戏。男孩子们呢,恰恰相反,口袋里总是装满了刀和小绳子,链条和铁环,还有那些他们点着了当香烟吸的、多孔的仙人草梗子。
可是他也记不起他自己的这种痛好原是人们多方鼓励起来的。他带回到家里的那些漂亮绳子,通常总是被家里人没收留下来作为实用品。如果他提出抗议,人们对他的不快却似乎毫不理解:“反正他又不拿这些绳子派什么用场嘛。”那只鞋盒放在后房最大一只柜的最下面一层;
柜是锁着的,只有等他做完所有作业和谙熟功课以后,人们才把盒子给他。有时他要等待好几天才能把他新弄到手的小绳子放进去。在未放进盒子以前,他把小绳子放在右边口袋里,和那条经常放在那里的黄铜小链条放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一条十分精美的小绳子,也会很快就失却一部分光泽或洁净:最外面一圈污黑了,绞紧的麻线松散了,到
露出了线头。和小铜链不断磨擦的结果,自然加速了绳子的损坏。有时,经过太长时间的等待,即使是最近找到的绳子,也变得一无可取,只能扔掉或者用来包扎东西。
一种不安之感突然掠过他的心头:收藏在鞋盒里的绳子大部分都是直接放过去的,没有经过袋这一关,或者只在
袋里经过几个钟头的考验,那么,怎么能够信任它们的质量呢?显然,对它们的信任比对那些经过考验的应该少一些。为了抵消这个缺点,也许早就应该对它们进行一次较严格的审查。马弟雅思很想从短袄的口袋里拿出那
卷成8字形的绳子,以便重新研究它的价值。可是他的左手伸不到右边的口袋里去,而他的右手又拿着那个小皮箱。现在他还有时间把箱子放下来,甚至打开箱子,把那
小绳子放进去,再过一会儿乘客乱哄哄地登陆,他就身不由己了。让那
绳子和粗糙的铜币或银币摩擦得太多,对它是没有什么好
的。马弟雅思并不感到需要伙伴来和他一起玩这种游戏,因此他没有把他收藏着的最好的珍品带在身边,以便让他小学时代的同学们来欣赏——何况他也不知道他们对这些东西是否感到丝毫的兴趣。事实上,别的孩子们装满口袋的那些小绳子和他的小绳子似乎丝毫没有相同之
;不管怎样,他们的小绳子总不需要他们加以小心保护,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显然也比较少些。可惜放手表的小箱子不是鞋盒;他不能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塞进去,免得拿货物给顾客看的时候,给顾客一个环印象。商品的卖相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想在这不到二千人的人口之中——包括儿童和穷人——卖出他的九十只手表的话,他就不能有任何疏忽,也不能有任何大意。
马弟雅思试着在心里计算二千除以九十是多少。他算得糊里糊涂,又考虑到他不会去访问一些过分偏僻的破旧房子,因此他宁愿拿一百这个整数作为除数。这样算下来,大约每二十个居民买一只手表;换句话说,假定平均每户五口人,那就是每四户人家买一只。当然,他从经验中得知,说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碰上一家对他有好感的人家,有时候一次就可以卖掉二三只。可是整个买卖以每四户人家买一只手表的节奏进行,是难以做到的——很难,并不是不可能。
今天,成功的……
窥视者第二节未完,请进入下一小节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