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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悲鸟》第四章

伊夫·马拜作品

  皮埃尔担心,小雕像的发现一旦被岛上的报纸披露,会引起争端。岛上的居民不是鹮派就是鹰派,两派之间的和平共chu条约已经破坏。在斗争中,由于智谋胜于勇敢,大家承认鹮派最早在岛上落脚。为了不让失败者丢脸,胜利者只作如此推理:鹮派应该早就在了,否则,鹰派怎能自给自足。这种解释只让胜利者起食物提供者的作用,使失败者显得不那么丢脸,有利于建立一部法典。根据鹮鹰两派习俗制定的规则,大家都必须遵守。

  但鹰派的不满永远无法从记忆和梦想中抹去。粮食歉收、打渔空手而归、火灾、意外事故,一切都会勾起其旧痛,引起不满。在为争取独立而进行的斗争中,这甚至使双方难以协同作战。斗争胜利后,小岛新首领之间的联合也因此而十分脆弱。

  然而,在皮埃尔和康贝发掘出来的一个yin阳人song饰上,清清楚楚有一个老鹰图案,钩嘴弯爪。这个人像是岛上所发现的最早的考古物证,证明小岛应归鹰派统治。鹮派并不是原始居民。他们必须承认这一点,否则就会爆发冲突。

  当天晚上,朱莉从教堂里回来时,在庄园边缘发现了一具尸ti,是个挑shui者,身上布满黑白条纹,就像被奉为神灵的白鹮的羽毛。此人被扔在沼泽地的淤泥中。一只贪婪的鹰正在啄死人的眼睛。

  树冠遮住了太阳,椭圆形的果实很像葫芦,从树上垂下来。康贝在木板屋中整理完工具和工作服后离开了工地。那只大冠鹃跟随着他,天热时,它便藏身于森林边缘,以果为食。它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然后一直飞到别墅边上。康贝用眼角监视着它,但一直走到家门口才抬起头。这动作好像是一种许可,那只大冠鹃落在了香蕉树的树梢。佩里让香蕉树长在四四方方的兔棚正中。避风,前面是一排山葯。

  在夜间的聒噪到来之前,这只大冠鹃在黄昏的寂静中拍打着翅膀,竖起它长长的尾巴,向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的康贝发出巨大的响声,并沙哑地叫着。别的鸟也跟着乱叫。日落时分,它们散布在岛状的红树群落中。当那只大冠鹃最后呜咽了哀叫一声沉默之后,它们也跟着平静下来。

  皮埃尔读完了埃莱娜的一封长信。埃莱娜以档案馆员的那种精确,回忆了幸福的时光和不幸的日子。回首往事,皮埃尔感到心情不安。他已对那些往事无动于衷,虽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但已无关紧要。埃莱娜还说要来小岛,想在小岛上呆一段时间,“告诉你两三件事,看看远离家乡会不会消除痛苦。”

  康贝把一些陶瓷碎片放进一个纸盒。那些碎片是一个猎手在一棵被风刮倒的乌樱丹树根底下找到的。碎片上的图案完整无缺。那是一头独眼猛兽。独眼长在额头正中,有两个瞳孔。

  “如果你过去爱过的一个女人这样写信给你,你会怎么想?”皮埃尔问他。

  我缺少你的仇恨。晚上,当你孤零零地吃完饭之后,我回家了,浑身散发着我刚刚离开的那个人的味道。我拥抱着你,强迫你闻这种味道。然后,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在热shui中梦想情人,梦想下次拥抱。但你风度翩翩,克制住自己的仇恨,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感到厌恶。对,就是那种仇恨。当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你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盯着我,无法继续读书;当我由于过于孤独,半夜里醒来,抱起我们的儿子,紧紧地搂着他,然后又哄他入睡,守在他身边,吻着他的嘴chun,看着他重新入睡。这时,你应该恨我。你仔细观察,坚决不说话,怒火中烧,表面上却装作毫不在乎。对,这就是仇恨吧!你独自发泄怒火:多少书被撕了封面,多少裁纸刀被扭弯,多少副眼镜被咬断架子,多少铅笔、钢笔和烟斗被折断!当你回到我们的房间,在我对面的chuang上睡觉时,你脸se苍白,手和嘴chun都颤抖着。你强忍着自己的狂怒。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是的,我缺少你的仇恨。这说明我对你是何等重要,你的离开丝毫不能说明问题。当我在小岛上与你重逢时,我重新找到这种完整的仇恨。我将悄悄地来到,既不告诉你哪一天,也不告诉你什么时候。就像死神悄悄来临一样!

  “她会失望吗?”康贝失望地问。

  皮埃尔没有说话,他久久地看着信,然后把信撕了,把碎片扔在废纸篓里。碎片消失在落满烟灰、揉成一团团的草稿纸当中。

  “这是不是不人道?”

  “对男人来说,一切都是人道的,包括他所犯下的暴行。”勒贝尔说。

  “那为什么有的行为显得不人道?”中尉紧追不放。

  “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我们所祈求的神灵乐意让我们产生犯罪感吗?”

  “让我们谈点别的吧……今天是节日!”

  在反殖民制度的暴动者以前举行秘密会议的露天咖啡座上,勒贝尔和中尉坐在桌边,为阵亡的战友干杯。幸福的回忆、苦涩的悔恨、看破红尘的思想和道德思考交错在一起。他们越喝越感到空虚。

  炎热使人疲惫,迫使勒贝尔一杯杯地喝棕榈酒。咖啡店老板不时过来加酒。当天上午,鹰派的这个首领走下主席台,加入了庆祝独立的游行队伍。对广大民众来说,根据强制xing的仪式,举行一年一度的游行,是向鹮派占大多数席位的委员会表示敬意的机会。这个委员会统治着小岛。

  游行队伍中有制服过窄的老战士。来自乡村、抱着高粱穗的农民,步伐整齐的军人,yi服陈旧、工资得不到保证的官员,步子混乱、跳着换脚的手工艺人,脸se和他们的营业额一样悲惨的小店店主,营养不良、嚼着黑se的天仙子叶以便忘却自己的不幸和饥饿的工人。人们一一经过,队伍最后是怀里抱着小孩的妇女,她们为参加游行,特地穿上她们惟一的漂亮裙子,包着羽毛头巾。她们怀里的孩子,光着上身,缠着腰带,腰带上缀着骨制的护身符。孩子们的脸被分别涂上他们所属派别的颜se,鹰派黑,鹮派绿。

  勒贝尔在委员会中不直接负责,他是顾问之一,让人敬畏,但很少人听他的。他难以忍受这种虚假的仪式,没等主席讲完话就溜了。主席的致词没完没了。当勒贝尔的名字被提到时,公众的欢呼声持续最长。但这已难以使他高兴。

  “你为什么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大家都看见你离开了主席台。你寻找什么?等待什么?”

  “战后,战胜者感到一切都索然无味。”勒贝尔说。“你看,你看看我们周围,我们流血牺牲,难道就为了这?”

  码头和堤岸上,小伙子们三五成群,手里拿着酒瓶在散步,姑娘们则穿着短裙,其式样是从游客遗忘的杂志中模仿的。几小时内,他们不断相遇,互相引诱,互相挑选。晚上,他们双双对对在被遗弃的货仓里睡觉。他们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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