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这天,街巷纷纷披上样式雷同的盛装,店铺门口出现了挂满小礼物的松柏和穿红袍戴红帽的圣诞老人,随着夜幕徐降,宗教歌声四迥响,整个城市闪动着一片吉祥彩灯,宛若银河璀璨。
王颢走出蒸汽迷蒙的饮食店,打着饱嗝,漫无边际地沿着一家家商店逛荡。时光一晃月余,她身份仍然是刑满释放的待业青年。
帝豪大酒店门口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即将开始的圣诞音乐晚会上,云集了内几家有名望的团里的腕级演员,晚会后还组织了涉及圣诞音乐常识的抽奖问答。王颢停在酒店门口,饰面的猛男倩女擦肩而过,登上大理石阶,消失在飘散暖融融香味道的酒店大厅,她听见有人轻轻问了一声:“小,票要吗?”
回过头,是个穿花枪呢大的陌生男人。
“多少钱一张?”她问。
“八十。原价一百呢,是头等的。”
“对不起,不要。”
“你给多少钱一张?”
“五十。”她说。她兜里只有这么多钱,剩下一点她还得留给挤公共汽车回家,这几天公交整顿,汽车上查票查得很紧,她不敢大意。
“六十吧?要不要不要算了。”又挤上来一个,夜幕下看不清这个人面孔。
“叫我看看。”她从对方手里接过入场券,借路灯观看,“是楼上的?还是后排边上的。”
“听音乐怕什么?”
她把票还给对方。
“你说个价,说个价,三十?原价看清楚了!”
王颢看见又有几个兜售票的影子飘过来,与刚才的人低语,目光莹莹地朝这里盯。她远离开他们。
一辆本茨60o型豪华轿车缓缓滑行,锃亮的车身流动过两岸灯火,停在酒店台阶下。从驾驶室走出一位穿皮的男人,几步潇洒,走到后门,打开门同时另只手垫到车门框上,轻声提醒:“小心。”这声音被寒风吹散。
先探出车门的是一只嵌晶钻石的矮腰皮靴,呢料裙下闪动着丰腴光洁的,接着,一位烫大波长发的女人跳出车门,身姿矫健,以一种矫揉造作的眼神扫过酒店大门。
“你先进去婷婷,我把车停到那边。”男人说着钻回车内。
“比开罗儿佛永晟!”女人抬手朝酒店下坡的拐弯指,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熠熠闪光。
轿车带着悦耳的沙沙产滑下去。王颢看着女人绕紧貂皮围脖,迈着粗犷的步伐朝大厅里走,眉黛粗黑,一张阔嘴在灯光下无比猩红。“小,要磁带吧?圣诞金曲精选,无伴奏教堂音乐欣赏集锦,柏林室内乐团演奏……”声音从王颢背后传来,她低头,看见伸到面前的手里扇面形握着几盘录音磁带。台阶下,兜售录音带的女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她,“来盘吧?比店里便宜。”
她转身登上台阶,那女人跟上来,叫道:“请等等。”
“干什么?”王颢快走了几步。
“我没认错的话,小是不是姓王?”女人问。
“你认错了,我不姓王。”
王颢警觉地环视四周,挤向人多的地方。对方又追上来。这次,对方绕到她前边,摘下口罩,说:“你看看我是谁?”
“三通!”王颢一下子叫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出来的?”三通戴上口罩,问。
“我真不敢认,这打扮像从沙特阿拉伯那儿派来的。”
“没办法,工作需要。”三通说,把她往人少的地方拉拉,“工商税务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蹦出来呢,比圣诞老人还神秘……”
那个叫永晟的男人存车回来,大步流星登上台阶。
穿花枪呢大的男人再次出现,手里握着票,过来:“该开演了,就五十块钱吧,卖给你了。”
王颢把票对着灯光,果然是一张前排座红入场券,又仔细辨了辨真伪,才掏出钱。
“快点吧,算我跳楼了。”男人催促。
“要不要再加几块?”看见王颢数零钱,男人又说。
“你加一厘我都不要了!”王颢看了一眼男人。
男人立刻不言语了。
“干什么你?”三通问。
“我是来听音乐的。”王颢付清了钱。
“哟嗬,走到哪都是阳春白雪呀!”
“喜欢音乐。你呢?”
“我还没培养起这份雅兴!你进去吧,等完了我请你喝咖啡。”
王颢顺着三通指的方向看看,点头小声说:“那天我看见你了。”
“在哪儿?”
“自由市场,干活儿的时候。”
“哪儿?自……由……市……”三通沉思着,眼珠乱转。
“想不起来了?回头再告诉你。”王颢手指按在嘴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转身登上台阶。
“不见不散!”三通叮嘱。
王颢踩上自动升梯,回头看见三通又混迹在人群里。在演出厅门口,她领到一份节目单,一边浏览着一边走进包了真皮的橡木大门。
演出已经开始,台上正在大合唱亨德尔的清唱剧《弥赛亚》选段《哈利路亚》,导座小带着她穿过昏暗朝前走,找到座位。古朴、纯正、源自中世纪的圣咏回荡,如如汐,演出厅里温暖似春,她边走边掉外套,揽在胳膊,坐下来。天主教音乐释放出独特的静穆恢宏之美,顷刻使她神经苏麻,眼眶发热。
演唱进入第二首的间隙,王颢目光适应了周围光线,看见座无虚席,听众仿佛被上帝的光环笼罩,群情化一,形成与外界相隔绝的福地。本茨600上下来的一对男女就坐在她前边,男士看上去削瘦英俊,刮净胡须的腮泛动青光,眼里流露出忧郁的神情,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凭借猜想推断他的年龄,他看上去比邻座的女人年轻十几岁。
男低声吟出不长的序曲以后,女声淳朴的音调渗入低音域,唱起《我看见了在吻圣诞老人》。王颢把自己仰靠得更舒服些,闭上眼睛,会着烦恼被歌声所洗刷的滋味。渐渐,她看见一个孩子从圣诞礼物堆中冒出来,歌声如清泉,孩子开始表演滑稽的动作。他有一个小秘密,先告诉了他的玩具小熊泰迪:“我看见了咪吻了圣诞老人,就在昨天夜里,在圣诞树下。咪没发现我爬上楼梯偷看,还以为我早已在卧室蜷曲睡着。我看见咪给圣诞老人搔痒痒,在他那雪白的胡子里,要是昨晚爸爸也看见这一切,该有多好玩儿……”王颢似乎握住了小约翰的手,跟随孩子走进童话世界里,而这个机灵的小家伙还不知道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正是自己的父。她的眼角有泪在蠕动,她已经不自觉地联想到生身父,那个从小喜欢抱自己,用胡髭扎自己脸蛋的魁梧军人,联想到千里之外的一场谋杀血案。她又想到了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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