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侯!”楼道里有人喊。
新闻部里,一群人正坐在拐角沙发里吞云吐雾,其中一个闻声站起,从缝里迈过去。这人看上去二十郎当,洋溢著书卷气,戴一副金丝框眼镜,西服穿戴。
“谁喊我?”上官侯站在楼道,对左右两侧敞开的门大声问。
“这儿呢!”一个人影跳进楼道,应声,“有人找你!”
上官侯穿过楼道,嘀咕道:“谁找我?”看见自己办公桌旁坐着个女人。女人看见他,含笑欠起身。他脑袋里回忆着,突然叫出:“王颢,你好!”
王颢主动伸过手来,他们握手。
上官侯把王颢领到隔壁接待室,泡上茶。茶几上摆着一盆塑料花,烟灰缸里满满的。
“这么一换装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上官侯搓着手心,打量王颢,露出惊喜。
“你也让人认不出来了。”王颢说。
“我?变了吗?”
“变得潇洒了。”
“谢谢,这些恭维话应该我说给你听才对,倒让你抢了去。”
“我给你留时间了,等了你半天,你不说我才说的。”
“哎哟,”上官侯抱拳施礼,“还是你厉害!”接着掏烟出来。
“你抽我不抽。”王颢说。
“不抽好,对皮肤有益。”上官侯自己点着。
“你还这样与众不同,我一去你们那里分队长就推荐你,说你与众不同。”上官侯已经确实把王颢对上号。
“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王颢红了脸。
“你这人身上有说不上来的气质,说不上来,魅力超群,像什么呢?说不上像什么,腊梅、荷花,算了算了越说越俗气了……”
王颢笑起来。
“我说是真的,印象好极了,开个玩笑,我找对象就找这样的——可惜找不着。”
王颢手在鼻子上使劲扇,似乎还赶不跑余臭。
“说正题,回来多少日子?”
“挺长时间了。”
“挺长了才来找我,一定又有事吧?”
王颢慾言又止,摆弄着茶几上的杯子。
上官侯被烟熏得皱起眉头,说:“有什么事就说。”
“那我就说,我已经奔三十的人了,还在靠我养活,我想找一份工作。”王颢鼓足勇气说出。
“他们没给你分配吗?”
“他们让我等着。后来又告诉我,要人单位对我其他方面都满意,就是一听说我的事,都不要了。唉——老说有同等的就业机会……”
“是是,宣传与现实永远有着一段差距。”上官侯感叹。王颢眼睛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四周,仿佛在求助救命恩人,泪将溢。
上官侯想想,问:“你想找个什么样工作?”
“我哪有挑的权力呀!”
“你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记得你有过工作。”
“财会。”
“对对,”上官侯扼腕思忖,“看来你得告别这份肥差了。”
王颢掏出手绢,拈了拈眼角。
“财会,财会……叫我想想,嗯,你等一下。”上官侯熄灭烟,起身往外走,又转回来叮嘱,“如果有可能,呆会儿我们总编问你的情况,你可别提监狱里那一段,明白?”
“打死我都不会说。”
上官侯离开后,屋里飘动的烟味勾起她的烟瘾,她强忍住,把杯子底的茶叶放到嘴里嚼。
上官侯带回一位谢顶的干巴老头,他们进门时还在低语,老头看见她立刻绽开笑容。
“我的朋友,王颢,话剧团的名角儿,目前演出业不景气,下海游到咱们这边来了。”
“噢,欢迎!”他们握手。对方从镜片后打量王颢,鼻头像草莓样红润。
“这是咱们总编,说算的。”上官侯拍着总编肩膀,密无间的样,“咱们四版本来有两个拉广告的女的,一个前不久生孩子去了,剩下一个跑里跑外忙不过来,生孩子的回来还早呢,产假六个月。我跟头儿商量了,你先来帮助工作,顶生孩子的缺。是这个意思吧?”
上官侯转向总编,小老头还在盯住王颢,谋图不轨的样子,答应道:“对对,算公关部门的人。”
“公关小。”
“以前你干过广告吗?”总编问。
“嗯。”王颢点点头。
“听上官说你在外边交际广泛,认识不少名流?”
王颢看见上官侯在冲她挤弄眼。
“拉广告我没干过,但我拍过电视剧。人家说拍过电视剧的女的干别的有富余。”王颢说。
“现在报社日子挺难过哟……”总编感叹。
“您放心,戏剧大舞台,社会小舞台,殊途同归。”上官侯说。
王颢红了脸,搭讪态恰到好。
“您看怎么样?要是行,就跟部门打个招呼吧。今天就算上班头一天。”上官侯说。
“我看成。我去通知他们。”
总编握住王颢的手半天不肯松,还告诉了王颢办公室的号码,请王颢有空上去坐坐。
“我们总编对你印象不错。”上官侯说。
“那我更应该干好。”王颢说,把笑乏了的脸松弛下来,以利再战。
等了一会儿,上官侯接了个电话回来,让王颢跟他走。
他们走到楼道尽头的一间屋,门锁着,上官侯敲了敲,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屋里空空荡荡地摆着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旁坐着位化妆浓烈的女人,身着鲜艳高领毛真皮短裙,拿眼角斜睨着门口。
中年男人跟女人低语了几句,抱着大茶缸子出去。
“报花阿芳小!”上官侯介绍,“这是我
,王颢。”
“表吧?”阿芳嫣然一笑,抖了抖短裙,抖落一地瓜子皮,站起来,说:“你先甭
呀
的,请客!”
“我请客?为什么?”上官侯一听请客二字就笑了。
“为什么?这是政治生活中的大事,少废话,请客!”
“这可没先例!”上官侯往后退,躲着逼上来的女人。
“怎么没?八楼的姜珉老先生都七十多了,入请了他们楼层在燕云楼摆了好几桌,庆祝他政治生命刚刚开始。”
“你得说出理由来?不错,是在讨论我入的事,可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少蒙我!你认为我没来上班就蒙我?上个星期就批下来了,你现在是中共正式员,听说还要提拔呢!请客请客!甭想躲过去。”
上官侯看看王颢,坚持说:“干什么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吃!要什么理由?”阿芳指着上官侯鼻子,“庆祝咱们群众队伍走了个你更加纯洁了!”
“行行,咱们也燕云楼,我只请你一个,再多了也请不起,行了吗?”上官侯被缠不过,只好作揖。
“这还差不离!说吧,找我又是往里塞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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