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给儿子穿上新买的进口名牌运动服,看着儿子在原地欢蹦乱跳,满意地舒出一口气。高档运动鞋的后跟闪烁着彩荧光,模仿出啾啾鸟叫。
“跟爸说,老师和同学问你你怎么说?”何平牵住儿子手,问。
“是我从珠海买来的!”儿子如是大声回答。
“对喽,爸的乖儿子!”
何平在儿子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心中几分伤感。他命令儿子掉服和鞋袜,滚到上去,立刻睡觉。儿子提出打一盘游戏机再上,他竖目喝止,道:“赶快给我闭上眼,考试考一堆鸭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还不到七点呢,就让人睡觉?”儿子抗议。
“怎么着?早睡早起身好!”
“那你怎么不早睡早起?”
“我是大人,懂吗?”
“大人怎么着?同学们都九点才睡,就咱们家……”
“再贫我抽你!”
“我睡不着!”
“找死呀你?跟我顶嘴?!”
“耶——”儿子扮了个吐鬼脸,慢吞吞往被窝里钻。
“反正你走了我还爬起来。”儿子躺着说。
“你敢?告诉你,小心电死你!”何平俯下身,在儿子脸蛋上了一口,给儿子掖严了被角,然后熄灭灯。
“几点回来呀爸爸?”儿子在黑暗中问。
“怎么?”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
“爸是想带你一块去,可爸得很晚很晚才回来啊。”何平在黑暗里抚摩着儿子头发,然后离开。
他走到门口,听儿子没有声音,转过身;黑暗隔断他们父子。何平鼻子一阵酸楚,伫望窗外万家灯火,说:“爸今天早收,回家陪你。”
“哦不用不用,你去吧爸爸。”儿子说。
“爸很快就回来。”他说。
“爸爸再见。”儿子在他身后说。
他关上家里的门。走下楼时,从邻居窗口传出一阵阵碗筷声和新闻联播节目的音乐。
正是上客的时辰,他驾驶着出租车沿着街道扫马路,收音机里在放一个男人忧伤的歌,路灯交替映亮他怨毒的眼光。
前方林荫带里跳出个黑影,朝这里扬起手,他忙减慢车速。最初他一阵欢欣,认为遇到了付“美子”的客户,庆幸自己出门撞上好运气——路灯下分明亭亭玉立着一位红头发女郎。开门后才看清是个民,不过打扮洋派,心中不免失望,但从打扮上看,他还是存在了侥幸心理。
“去哪里?”他试着用中话问。
“随便!”对方抖了抖头发,涂着厚厚的眼影,皮外套半敞着,露出里面穿的薄毛裙。
“随便?”他心里怔了一下。
“那就先去贸吧。”对方点着烟,朝车顶喷出,顾盼着车外景致。
从女人低敞的领口散发出一阵阵香味,女人的两条闪闪发亮。何平耐住子在街上兜圈,发现女人果然没阻止他,只管盯住窗外看。到他觉得计程器上跳的数字差不多时,才把车停到贸大厦门口。女人不让他停下,继续开低速扫马路,沿着贸大厦下的弯道;他瞥见女人的眸光在路灯下嗖嗖放光,这种饥渴的表情使他心中一阵颤栗,禁不住勾起往事回忆走了神……
“走吧,香格里拉!”后来,他听见女人说。
何平没说话,把车驶上快行道。
趁着红灯间隙,他再次看了一眼车载的客人。女人一头红发朝后披着,正借着微弱的光线,对着化妆盒里的小镜用小粉刷在脸上扑掸,“去完香格里拉还去哪儿?”他听见自己问,声音里含着压抑住的愤懑。
“先去看看,再说嘛。”女人形若僵蚕的手指拿起口红,在嘴勾描,“叫我想想,然后——去天鹅宾馆。”
车开到香格里拉,女人仍不让停车,围着楼下兜圈子。兜了一阵,女人似泄了气,仰在车座里看着窗外。
“去天鹅吧。”女人说。
何平挂上档,将车驶上路。现在,他开始担心了,他看出这是个难缠的女人,而且是黑道上的。他思考着,用一种什么方法甩掉这个客户。计程表上,已经是一百多块钱的车费了……女人突然叫了一声,盖过收音机里的音乐,命令他把车靠到路边。他急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朝路边靠,只看见路上行人匆匆,并没见有异象。女人用手指戳着玻璃,笃笃响,让车缓缓朝前开,车还没停稳她已经跳下车,冲上人行道。何平看见被女人叫住的是一位矮个子男人,穿着面,他们交谈时男人似乎在迟疑,但已经被女人牵着胳膊朝这里走来。何平在他们还没走近的空档,飞快地把计程器上数字往前调了几个码。
这次,女人没坐在前排。她牵着男人坐在后面。
“去哪里?”何平问。
“顺着道一直往前开吧,我叫你停你再停。”
何平没等女人说完,猛地加速启动,出租车原地反弹起箭一般射出,他感到后排的人撞在了靠背上,女人失声尖叫,他甚至闻到了排气管喷出的没有燃尽的油烟,嘴角上挂出狞笑。
计程器上,红灯光数码在黑暗里快速变换,两岸建筑物飞也似的朝后退。
反光镜里,女人正拉着男人的手朝裙子下引导,目光鳞鳞闪动,男人似还胆怯,手的动作生硬。何平猛地踩下刹车,车尖啸着拖出一段距离,后排的两个人被惯带起,一同撞在椅背上。待车行驶平稳,两个人坐回原来位置,女人又迫不及待地靠上去,把嘴伸向男人,含情脉脉的样子。何平又一次踩下刹车——
车沿着光洁的路面行驶,后排的两个人老老实实坐着,看着何平的背影。车驶出市区,沿着郊区人迹稀少的公路行驶,反光镜里映出三个人灼灼闪动的目光。何平亦不搭腔,抿住嘴角只管开车。
这一次,男人一下子压倒女人。
“等等,”何平听见女人在呻吟中说,接着一阵窸窣。
反光镜上,女人偎在男人怀里,撩起裙摆,手伸进长简袜的弹力口,摸索着,摸出一张什么,朝上面啐了一口,然后够着前排的靠背欠起身,叭地糊在反光镜上,遮没了三个人。
何平一火上来,又浇下去——认出那是一张10美元的纸钞。
他把美元从反光镜上揭下来,反光镜扳到贴在车顶板位置,拧动收音机音量旋钮,使车内充满了震耳的歌声。车朝着黑暗的深直扎下去。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只有儿子了,儿子甜睡中的一张脸和那颗等待爸爸回家的拳拳之心,看着无尽的黑夜,他心情麻木。他任自己麻木……
车驶过一座泥桥时,他听见后排提出把车开下公路,拐到田野上。他照着做了。车在高低不平的菜地里颠了一段路,在一条灌渠旁熄火,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
纸项链第8章未完,请进入下一小节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