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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去》第八节

董懿娜作品

  梅住了六七年的那间破落的棚户房要被拆了。照理梅是可以住回那套漂亮的西式洋房的,然而梅还是鼓不足勇气,她是觉得那些游荡的气息会缠绕着她,让人不得安宁。儿子长大了,和梅在感情上有很深的隔膜,他曾经万分恼怒地对梅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住,要不是你,爸怎么会这么早死!梅感觉到儿子希望把她从这里撵走。

  和唐文皓要生生死死在一起的念头磨折到这里早已没了当初的激情。看着唐文皓一天天枯萎下去的梅心里是愈发的沉重,他是想着要接梅回家,他们可以结婚的,而唐雯表示出强烈的反对。唐雯找了一个男朋友就要结婚了,然而她明确表示两间房里有一间一定要留给她,并且私自换了锁配了钥匙。唐杰从北京回来故意避开梅纾云,托着父qin唐文皓在一家小酒馆里聊到深夜又买了凌晨的票走了。梅就象一个瘟神一样被众人踢来踢去。她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张扬和自我依恋的xing情,那些个xing中有的可爱的或不那么可爱的棱角都给磨平了。

  梅还是和唐文皓一起住到了唐的那间公寓里,一间房已被出嫁的唐雯锁起来了,她和唐文皓挤在唯剩的一间里。陈亮已经明确表示无法接受唐文皓,如果梅要结婚,他就和梅决裂。梅把陈东平的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儿子,有一部分拿走的也是替他保管的,等他成家时全都会给他。

  她依旧是一无所有地和唐文皓走到了一起,没有履行任何的婚姻手续却是实实在在的夫妻。

  这是彼此磨折了近十年的时光盼来的朝夕相chu的夫妻生活,梅用了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用难以形容的忍耐力所换来的结果。每一个晨曦未明的日子,唐文皓醒来,望着梅脸上细致柔和的轮廓,望着这些年来添上去的皱纹和发间偶尔的银se,心里就隐隐地泛起痛,常是不自觉拥揽着梅,越拥越紧,惊扰了熟睡中的梅,两个人便在朦胧中默默相泣。

  接下来的生活就象许许多多常人的日常生活一样。当情人的角se一下子换成丈夫和妻子以后,原初的一些披着细纱的细节开始呈现出它最原本的面目。

  唐文皓的这套小公寓被分割成二部分,一部分终日是被锁在一大片黑暗之中,另一部分是他与梅的天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各种的摩擦频繁交替地出现。梅常常是在底楼的公共厨房里受了气。那些邻居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她的一些往事,梅就是在众人的杂碎话语和斜视的目光中度过了十多年。孩子们几乎很少来,有儿有女的一对人倒象是成了孤老一般。

  儿子陈亮对母qin的成见一直没有消褪过,梅也看过儿子,彼此总是热络不起来,对于往事大家都不提。儿子长大了,练ti育终究也没有练出个名堂来,开始倒腾起生意来,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同居,梅起先为了博得这个未来儿媳的高兴,将婆婆当年送给她的一个钻戒当作见面礼给了她。那个女孩每每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着那只钻戒从梅的面前晃过,可看到梅纾云却也从来不叫一声ma,甚至连打招呼都很少。陈亮有一次倒是和梅长谈过,儿子的口吻里倒没有怨恨,只是惋惜。觉得母qin这一辈子太不值得,跟了个唐文皓苦了半辈子,也许当初跟着父qin过也不至于象现在这般憔悴、潦倒。人生只是一出戏,一段过程,演得漂亮过得舒服是最重要的,为难自己是根本没有必要的,这是儿子的话。

  梅纾云和唐文皓的两个孩子也没有太过甚的交往,每每想到这个她就会和唐文皓吵,吵到不可开交为止。梅是愤恨当中带着极大的委屈,当初是省吃俭用一心一意地培养那两个孩子,甚至把给自己qin生儿子的感情都给了他们,到头来非但没有得到他们的感情,没落下一声好,反倒遭了他们的恨,而且自己qin生儿子的情感空白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梅每一次都要责骂唐文皓的养不教,甚至很过分很难听的话也一起滚出来,唐文皓只是锁紧了眉抽烟,强忍着一言不发,梅看了就更恼火,吵架开了头上了轨就再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可以考虑到是否会伤害双方情感的事了。

  世界真的是如陈亮所提醒的那般:变得太快,以至于连眨眼的功夫都不敢怠慢。梅纾云开始觉得自己非但不能象年轻那般,是时代lang尖的那朵洁白纤巧的lang花,而早就被时代的漩涡甩出了很远很远。因为身ti不好,梅提早退了休,在家拿着有限的钱,唐文皓单位的效益也不好。本来有着殷实的底子,现在贴了二十多年,再大的骆驼也要被啃成残骨了。于是梅就开始唠叨了,无非都是故意点到唐文皓的痛chu。看到逢年过节,邻家的孩子总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送,唐文皓就知道耳根又要不清静了。

  已经很久没有去看电影去逛公园了,有一次唐文皓提了,梅就开始冷嘲热讽地说:你以为现在是从前啊?现在的电影票多少贵你晓得??两个人看场电影再逛逛公园,好几天的小菜钱都花光了,你又不会再去赚,我只好算着过,也没有本钱再贴了,算了算了。

  唐文皓碰了几鼻子灰也就不再说此类的话,对梅的内疚和对现实生活的疲惫使他倍感生活的负重,唐文皓时常在这个时候想起年轻时的梅,想起她那时的洒tuo和远离世俗的清新,想起那时她的富于幻想和激情。然而生活的惯xing就此拖着两个人往前涌,是再也腾升不出新的力量来改变这种惯xing中的不协调了。唐文皓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远远不是愧疚这两个字所能表达的。

  这一天是梅的生日,事先由唐文皓去买菜两个人在家烧饭,过一个温馨的家庭生日,也不请朋友来。唐文皓很早就出门了,然后提着满满的二大筐菜回来,梅还在chuang上,难得有这样恬静的心,四十七岁了,四十七岁了,梅在心底反反覆覆地念叨,慵懒地躺在阳光里,

  文皓,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唐文皓还没有在意到梅在说话,

  你说--是还是不是。

  你说什么,唐文皓从厨房侧身转回屋里,手上还拖着一条鲜活的鲫鱼。

  我是不是老了--

  哪里,梅,今天我在菜场看到有人在买鲜花,本来我也想给你买的,可觉得还是贵了点,玫瑰要十块钱一支,我想了想还是给你买了些新鲜的菜,你身ti不好,需要补一补。

  梅的心蓦地沉了一块,唐文皓啊唐文皓,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哪怕是饿肚子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制造点lang漫的情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滑稽,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唠叨着要节省,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呢?

  这一天还是过得非常开心的,两个人一起煮饭烧菜,梅还陪唐文皓一起喝了点酒,然后两个人出门逛街,唐文皓还陪梅纾云去老介福买了块料子,准备入冬后做大yi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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