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稻把母从坟地里哄回家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刻了。老太太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她是在骂她心爱的孙子田
生。田稻把儿子当了开发区主任的事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闹不懂什么叫“开发区”,她只听懂了要卖掉铜钱沙上的田,造什么球场,打什么球玩。孙子是专门管旅游开发区的主任了。她只知道孙子会读书,上了大学,还娶了城里林二少爷家小
的女儿做媳妇,后来又当上了大农场的场长,跟女婿林清一样的官儿。女婿林清是林家二少爷的儿子,是城里下放来的知识青年。
生是前两个月由农垦局调到开发区的,一上任就征地批租,招商引资,办旅游业。不论老太太怎么说,总是疯话,田稻也懒得跟娘计较,他火着哩。
他和娘一进屋,兰香接过婆婆手中的竹篓儿,问田稻:“他们放你回来啦?”
“放——放屁!我自己回来的。”
“怎么?招待得不舒服吗?没派小陪?”兰香开玩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她看到丈夫一脸怒气的样子。
“哼!小,呸!我付小费找你报销?”
“你还蛮像样嘛,钢火还蛮硬的。你真有那本事,我付账。哈哈。”
田稻终于被妻子逗笑了。“你呀!真灵。我是那种货?真有那事你又闹翻天啰。”
“我管得了你二十四小时吗?去了三天,才打回一次电话。签个字,比难产还难呀?现在这年头呀,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罗大发村长比你还大一岁哩,听说在城里买了套房子,养了个小老婆,前几天被他老婆发现了,一闹,出事了。是公司的秘书。开个茶叶营销公司,挣了几个臭钱,发烧了。听说那小秘书比他儿媳妇还小哩。”
罗大发出事了,田稻知道,乡纪委正在追查。
田稻傻笑了:“嘿嘿,土里土气的老××,谁要!别说小,连中
、大
也看不起一个土村长的。现在时兴大款洋款,怕沾土腥气哩。”
“洋腥味带爱病哩。”
“不是爱病,是艾滋病。”
“现在也真怪,吃起来专找上特产,玩起来专拣洋味道。听说征地要造什么高尔夫球场,高尔夫玩的是什么球,你弄不弄得灵清?”
田稻一听高尔夫就来气:“我日他高尔夫的老娘。听说打一球几十几百美元哩。真他的饥荒盗贼起,饱暖思婬乐。古人说得没错。”
“你签字啦?”
“签他娘个屁!”
“来吧,消消气。我炒几个菜。生刚才打电话来,说马上回来吃午饭的,你爷儿俩喝几盅。你呀,膝
拗得过大胯吗?”
“他回来,记起爹来啦?讲孝心啦?他应该把田田带回来,给太爷爷烧香。祖宗睡在地下都不得安宁。我拗不过,也要拗。”
一辆奥迪悄无声息地停到门外。田生下了车,拎着一个装
果的纸箱和一瓶酒进屋来。
“爸,您回来啦?我带了瓶五粮液,特来孝敬——”
“你知道我去哪儿了?”
“不是在乡里——”
“你他娘的在幕后指挥?”
“你们爷儿俩,见面就没个好相。这是家里,不准谈公事。人家的老子见儿子升了官,喜都喜不完的。你呀,总找儿子的碴。”
“他爬到我脑壳上做窝,哼!”
“爸,您这是哪里话。我避免跟村里发生直接关系……”
“你高明,让乡长出面唱黑脸。”
“他把您老人家怎么啦?谁敢对您不恭呀!”
“我不要他来撤我,我自觉。”
“他们要撤你的职?”兰香惊讶道,“唉,不干也好。吃午饭吧!乐得清闲。”
兰香端出了酒菜。父子俩喝起问酒来。
“爸,我说呀,您也该退了。村长干了这么多年,也够累的了。”
田稻一听这话像是乡长说的,气又来了,一口吞了杯中酒,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蹾:“我老啦,我想干,我村长当上瘾啦!你们这批人,像他娘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们就知道炒地皮,卖田。你以为我想干?从土改合作社干到分田到户,老子是六十花甲快转一圈啦!从你爷爷围十亩田起,到三次大围,从肩挑人扛打大堤到机械化围垦,我们这辈人流血流汗跟天斗跟地斗跟斗,斗来上千上万亩地,传到你们手里来做买卖?你们哪个是种田人?全他
商人,私商官商,还有帮办商。”
“爸,您又来啦!喝。”儿子又倒满一杯,“无商不富嘛,商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家不是也有大商人吗!叔叔全家均商哩。”
“这里不是资本主义,共产的旗帜未倒。”
“高举社会主义的旗帜跟资本主义争夺际市场嘛。爸,现在是市场经济,连知识、品牌、名称这些无形的东西都变成有价的了,田就更是有价的东西,而且变成价格最高的东西。你知道市中心黄金商业地段多少钱一平方米?说出来让你伸
头。用一百元面值的钞票铺一层还不够。抢着买哩,投资者都是外商,或者中外合资。静静的大爷就买了一块,一个亿的美元。现在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嘛,中
特
的社会主义。”
“我不想谈他们家。你他娘的半边是林家人啦。我警告你,别忘了,你姓田。”
“老爹老爸呀!我又不是上门女婿,你干吗者跟我过不去。来,我敬老子一杯!干!”
“干你的×!”田稻又一口一杯。
“你爷俩一碰头,一碰杯,就骂起我来。我白伺候你们啦!”
“骂儿子是我的特权,谁骂你啦!”
“你骂他娘不就是骂我吗?生,别再提马尿灌他。”
“你,骂你活该,养的儿子,不回家。”
“哎哟,如今哪个儿子不跟媳妇跑的。儿子比你官大,有本事,别不服气了。我看儿子说得对,这村长就撂下拉倒。没有你,地照转。”
“,是地球照样转。”
父子俩笑起来。
“爸,说真的,你签不签那个字,又有多大作用呢?市里的大政方针是‘人大’通过的,项目报务院核准的。征用铜钱沙,只是跟村里履行个手续而已,一个小环节罢了。你也是区人大代表嘛,老
员,组织原则……”
“你别又来教训我。老子没你读的书多,但比你走的路多,过的桥多,吃的盐多,经过的运动多。”
“爸,恐怕还是我过的桥多,走的路多吧?嘿嘿,盐倒是没你吃的多。运动嘛,我比你晚生二十多年,看过一点热闹。”
“那倒是。你爸解放前当过晒盐工哩。当然,你跑过许多家,那都是坐飞机,算得走路么?”兰香说。
“我做过盐工!盐工又怎样?你是盐场老板的小,摆什么老皇历?天翻了,地覆了!”田稻火气更旺了。他想起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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