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我的大学第7节上一小节]打断他的话说:“收起你那套西方式的道德观吧!你是在中!让他的老父
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日记里记下了这么见不得人的鬼心肠,未免太受刺激吧!”
我也生气地反问:“难道别人存心坑害你,你连点措施都没权力采取吗?”
那是我和小莫第一次与沃克正面发生矛盾。
沃克受到我们的抢白,不再说什么,默默扫尽纸灰,用撮子端到厕所里送走了……放暑假了。
小莫不论寒暑假,必定要回贵州去的。
我和沃克一同送走了小莫。
我问沃克这个暑假打算怎么度过,他回答说想回去看望他的老母
。
“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母了。我从来没有离开母
这么久过。”他微笑着对我说,脸上又显出那种纯真的大孩子神气来。
他反问我打算怎样度过这个暑假,我回答说要留在学校里多看些书。系阅览室的李老师对我不错,某些当时还封存的书,在假期他也肯偷偷借给我。入学后,我还一直没探过家。助学金十七元伍角,刚够饭费。弟弟每月从乌苏里江边寄给我拾元钱。弟弟的工资也低得可怜,三十二元,一级农工。我决心三年不探家,省下几笔路费。
沃克听我说假期要留在学校里,思忖片刻,改变了想法,说:“那我也要留在学校里。”
我问:“为什么?”
他说:“和你作伴。没有人监视我们,我们之间可以交谈很多很多,对不?”
即使没有人监视了,我又能对沃克说些什么呢?我微微苦笑。
沃克果然就陪我留在学校了。
一天,我那双猪皮鞋开胶了,不能再穿了。而且,一条最像样的裤子也洗薄了,再搓洗一次就会破。我想,我得买一双鞋了,也得买一条裤子了。可弟弟尚未寄钱来。想朝沃克借,终觉羞于启齿,未借。
我决定将自己那块上海牌手表卖掉,暂解拮据。是在延安西路上一家小小的委托商店卖掉的,作价八十五元。我声明要现钱,便只得到六十五元。买了一双鞋,照例是猪皮的。买了一条裤子,照例是“三合一”的。走出商店,发现同学齐某,拎着大包小包,与哲学系的一高个子女同学边走边谈,密密,兴致勃勃。不愿被齐某看到,更不愿与他打招呼,我转身朝另一方向而去。
齐某算是个“干部”子弟,其父十二级。十二级干部并不显贵,若在北京大概总要数以万计的吧?但他却常常自诩:“我们高干子弟……”如何如何的。他带工资上学,这一点倒令我极羡慕。他专爱跟女同学,尤其爱跟那些年龄不大、思想单纯的女同学“建立友谊”。同学们对他颇有非议。但他根本不在乎,说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说跟男同学们在一起没什么可谈的。仿佛他认为男同学个个都是“污浊之物”,那些年龄不大、思想单纯的女同学们才是“”化成的清癯人儿。小莫说他患的是“贾宝玉症”。
回到学校,沃克不在宿舍里,不知干什么去了。忽然间我觉得异常空虚,异常孤独,靠着窗框,像只猴子似的坐在窗台上,手中拿着一本《新华字典》百无聊赖地翻看,全然不怕掉下去,落h那么个下场。
信手翻来,却翻到“女”字旁部。在偏旁索引中占的比例竟还不少。于是想到,大概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家专门为女人们创造了那么多文字,在形容女人方面有那么多细致的学问。比如就说女人的笑吧,外
文字的形容,也不过就是大笑、微笑、冷笑、美好地一笑、天真地一笑、单纯地一笑……等等。而中
文字中,则有嫣然一笑、婉然一笑、妩然一笑、媚然一笑,思量起来,果然各领风騒。外
人形容女
身材,也不过就高低胖瘦,充其量再加上“线条”怎样怎样,如何如何富有“
感”。而中
文字中,除“苗条”之外,还有“婀娜”。“婀娜”之外还有“窈窕”。“窈窕”之外还有“婷婷玉立”、“风姿鉴人”一类。还有“秀
可餐”。要吞吃下去的意思。想起前些时候偷读一本《香艳诗抄》,其中更不乏什么“软玉温香”、“被翻红波”、“蝶
蜂狂”一类。外
人叫“做爱”,或者直言曰——“睡觉”。就像阿q对吴
说的那么明白。可中
人却谓之曰“云雨”。怎么他
的琢磨的呢!可见中
男人在女人身上动用的脑筋自古以来就很多。可是又自古以来都爱装正人君子。继而想到那位召见过我两次的工宣队员,他在欣赏“白毛女”年历片时,目光就很有几份猥亵。倘若那年历片上没有女人的大
,印的是仿宋
或隶书
或“狂草”的“最高指示”,谁知那粒革命的“沙子”会不会伏在玻璃板底下,时不时就低下头去“欣赏”起来,没够没了的?
我进一步想到周围那么多人都在“装孙子”。包括我自己。
我又在装什么呢?装大大具有“工农兵学员”的本的样子。尽管工宣队们已经觉得我不具有了。但我却还要硬装下去。唯恐毕业分配时被划入“另册”。
这想法使我觉得自己可怜亦复可卑。
干脆他的退学的念头便又产生了。
校园外,马路对面,有一个什么陶瓷厂,时值下班,一帮姑娘们,刚刚在厂里洗过澡的样子,一个个披散着头发,结伴走出厂门。其中一个,抬头望见我,竟大声问:“嗨!大学生,想什么呐?”
我俯视她们一眼,高喊一句:“想你们哪!”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对,怎么自己口中出了流氓语言?顿时面红耳赤,赶快溜下窗台,不敢露头。怕遭到辱骂。
窗外却一阵格格嘎嘎的笑声。
我弯着腰离开窗口数步。直起腰,见沃克站在门口。正对我微笑。
我觉得脸上是更加发烧了。
沃克走到窗口,朝下望了望,转身对我说:“她们还站在下边呢!”
我说:“我可没招惹她们!”
沃克愣愣地瞅了我一会儿,变微笑为哈哈大笑。我呆呆地坐在上,仿佛犯了什么天条似的,没人问罪,陡自心中惶惶然。
沃克也坐在上,面对面地望着我,那目光,仿佛在鉴别一个什么中
古董。
我被他望得不自在,就躺倒上,避开他那研究的目光。
他低声说:“我听到你对她们说的那句话了。”听到了又怎么呢?我想。
他又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答:“想女人。”故意使他吃惊。
“哦!天啊!……”听他那语调,似乎果然大吃一惊。
我朝他扭过头去,见他的表情并非吃惊,而是快活。他说:“你真可爱。”
我说:“就因为我这会儿想女人?”
他说:“不,因为你对我说了一句真话。是真话吧?”我思考片刻,自认这会儿确是在想女人,便答道:“是的。”他又问:“你想的是你的未婚妻?”
我说:“没有未婚妻。”
“那么,是在想情人?”
“中人只许有老婆,不许有情人。有了情人是坏分子。”“想女朋友?”
“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你二十几岁?”
“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你打算奉行独身主义?”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正在想女人!”
“你想的是吧?”
“什么?”
“。做爱。”
“就是云雨罗?没云雨过,想也想不快活,不想!”“瞧,你又不说实话了!”
“在你们瑞典,女人和是同意词吗?”我腾地坐了起来,生气地瞪着他。
他莫名其妙地说:“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啊,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又慢慢躺下去,自言自语地说:“我想的是女人。这会儿如果有个女人,无论年龄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只要不很丑,只要有温情,我就真愿意将我的头靠在她怀里,睡上整整一天不醒……”
“可是她如果有丈夫呢?”沃克仿佛存心大杀风景,从道德的角度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简直恼火透了,大声说:“她有没有丈夫关我什么事?
我不过就是想将头靠在她怀里。只要她愿意。”
沃克很认真地说:“她丈夫知道了会揍你的。”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你的告诫。我现在不想女人了,现在想喝啤酒了。”
沃克说:“我陪你到五角场去。我请客。”
于是我们就到五角场去喝啤酒,啃五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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